Eidolon

垃圾站。
杂食动物,毫无节操。
坐拥北极点,有情喝风饱。

弃坑而逃常有,排列组合永恒。
cp冷上广寒宫,而且还不产出。

请勿关注。

『E先生和Dr.W的同居生活』【12】

         
【12·立锥之地】
     
本来一切都在变好。

至少表面如此。

症状发作的时候,W正提着搪瓷壶给铜钱草浇水。

崩溃来得毫无预兆,除却猛烈一如既往。一觉睡醒。一句话说完。一低头再一抬头。天突然就塌了。

风雷变色,刀山火海,灭顶而来。

W僵硬地放下壶。他无助的扫视四周——E不在,没有人在。

空荡荡。太空了,连一丝幻觉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在,一个人都没有。寂静突破了听觉的极限,突破了他能承受的极限,几乎将头颈脊梁都寸寸压碎。他捂紧心脏猛跑几步,一路擦撞着门框回卧室去翻找他的SSRIs药物。但来不及了。他握着药瓶跌坐在卧室地毯上,塑料被他攥得开裂变形。他的额头紧紧抵住床头柜,肩头被硬木棱角压出深痕,而他一无所知,只是一味往角落里紧靠。他浑身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紧张,无一处不在泌汗虚寒,瑟瑟发抖。

冷汗流进眼睛里,再和热泪一起涌出来。头颅和膝盖圈成假的怀抱,使呼吸困难,使气息腥甜,他的喉头痉挛着,仿佛随时都准备着再溢出或吞下一口淤血。

恐惧带来爆发性的耗费。W靠肾上腺素熬过了地狱里的两小时,最后心力交瘁、四肢冰冷的昏沉过去了。

醒来时仍蜷缩着,药片撒了一地。他浑身麻木如死,仿佛被噩梦截去了四肢。血是慢慢回来的,缓慢,带着剧烈的痹痛。痛意从臂膀过到手指,W咬牙在地上摸索了两把,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是医生,知道讳疾忌医何其愚蠢。可他再怎么握紧那药,甚至已然塞进嘴里,仍旧是咽不下去——用药物强行停止这悲痛是不道德的,是无情负义的。借药物的麻痹去面对她的消逝,虚伪平静得就像一切可以如岁月本身般揭过不提,他做不到。他失掉的是他毕生挚爱,全部归宿,而今碧落黄泉两不见——他焉敢不痛。

难受得抬不起头,他索性倾身把自己放倒在地板上。眼珠费力的转了转,他不着边际的想:我的酒要喝完了。

周身疼得抻也不是蜷也不是,筋骨悉索作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或者不幸中的不幸——成年人获得酒精,总归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年满十八周岁后,死于酒精中毒或者肝癌三期就迅速趋向合法。W脑中再次浮出这话,他面目冷静的看着店员将成箱成打的酒精搬进出租车后备箱以及后座。世界是无声的。里间某个店员松脱了手,一瓶威士忌狼狈的在他手里颠动几次,落地摔碎,酒液自破口一股一股涌出来。目睹全程的人皆发出哄笑,只有店长在骂人。人行道上一个条纹塑料袋飘飘悠悠的飞起来。对面有人在广告牌上的人脸上划了一刀,粉白的少女面孔从豁口处大剌剌卷起了边。远处路面上拉着一圈路障,隔离一辆横尸当地的电动车。虚假的尖鸣声刺透两耳之间。W别回脸,正看见隔壁店员两两闲聊,靠着门向那不幸方向指去。

他垂下双眼,一瞬间不知道该怎样在这世界继续活下去。逃离的欲望如此剧烈。

不需任何专业评估,他也知道自己的创伤恢复做得太差了。他不能维护自己,不能珍视不同,不能不为存在和过往而满心抱歉。他活在断崖上,穷途末路,向前无桥梁,向下是深渊。

他只能在离开时虔诚的向后方诸酒瞥上一眼,心中祈祷:全靠你们了。

W就这么抱着各色酒瓶过了几天。

如此作践身体,是人就受不了。五脏翻涌,也并非前夜抱着马桶吐得交关这一个表征。W饮酒实在如受难,先是不停喝喝不醉,后是不停吐吐不完,且即便他已经吐到撑着马桶抬不起头的地步,要忘的事仍然一件也没能忘掉。真的,一件都没有,他亲自反复数过了。

一早当然是疼醒的,浑身战栗,冷汗敷身。尽管明知罪魁为何,他的第一反应仍然是用手去依次按压腹部区域,细细自检了一趟——急性胃肠炎没跑。但确诊归确诊,疼痛绝不因为答对题目而告停。脏腑柔脆,金钟罩也练不到心肝脾胃。他侧卧着,用手肘紧压腹部,身上枝枝节节都在发寒阵痛,酸水一个劲的上涌,不一时涎液盈口,喉头如锁,他咬咬牙爬起来,头重脚轻的再次冲向洗手间。

一个星期后,E自塔里木盆地归来,进门时家中一切如常,只有空间里隐隐漂浮着些微酒气。W老僧入定般坐在电视前,见他回来,点了点头充作招呼。

E自己坐飞机的哆嗦劲儿还没下去,一眼瞥到W的脸色,顺口就问:睡得不好还是和人打架了?怎的这么憔悴,黑眼圈比饼还大。

W想了想:打架了。

E信以为真:怎么还真打架了?和谁打的啊?吃没吃亏?

W木然说:跟我自己。两败俱伤。

E挤到他面前的地毯上蹲下身子定睛一看,随即痛心疾首的捧住了W的脸:为啥呀?

W往后一靠,轻描淡写的挣脱了E的手掌,他的声音虚冷飘忽:我想让她带我走。

E听出他有些失智,但不知底里,不敢随便劝他,只得顺着话说:……那,她为什么不带你走?

W两眼恍惚,也许酒精真的伤害了神经。他摇摇头:她不会愿意的。其实那也未必不是好地方,人人都要去,但我知道,她不会想我这么早跟上她。她去的太早了,我用尽全力也抢不回她。我没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这一生太长了,我一个人过不好。

不需再探,E已经听出了大概。以W的念与力,所爱之人远走,他要去寻,崇山峻岭远洋深林,这世上哪里他不能去?只有一处他不能,因为死生亦大矣。

——那么这是他择地重来的原因吗?将半生为之不懈奋斗的一切都斩断,孤身流浪到这陌生城市,以为逃离了荆棘丛疼痛就会消弭,实际上内部的溃疡已经烂到治无可治。E不知道他失去了谁,也许是挚爱,也许是至亲,也许是骨中骨肉中肉,也许兼而有之。而无论如何,剧痛的消耗是如此切实,根本无法被掩饰。E蹲在当地自己理了理,只觉得千头万绪,无一处不指向惨然悲哀。他越想越替W伤心,不由得直直的发起愣来。

W已经颓了一个星期,此刻看见E也跟着发呆,突然感觉木了很久的心脏微微活泛了一点点。

心情再坏再哀凉,漠漠水田飞白鹭,白鹭总是美的。

因为无辜。

他抬手摸摸E的头顶:吃饭了没。

E点头又摇头:吃了,然后起飞二十分钟就吐了个底儿掉。

W叹气,侧身去摸手机:叫个粥喝吧,你想喝什么?

E啪的一把猛拍上W的手,仿佛说书人醒木一收,他抬高下巴充起好汉:兄弟且慢,这顿我请。

W两手往上一举投降:行,你请就你请——看你把我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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