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dolon

垃圾站。
杂食动物,毫无节操。
坐拥北极点,有情喝风饱。

弃坑而逃常有,排列组合永恒。
cp冷上广寒宫,而且还不产出。

请勿关注。

『E先生和Dr.W的同居生活』【17】

【17·既是受害者,也是刽子手】

E对着客厅的大穿衣镜记笔记。不时抬头对镜,作怅容,作深郁,作乍喜,作冷笑。

W端着热茶从他背后走过,纳闷道:你干嘛呢?

E一瞬不瞬的盯着镜子,他的神色定在一个下巴微扬的睥睨上,简洁的说:写本子。

W从没见过他这样冷的神色,因此顿住步,好奇道:什么本子?

E不说话,自顾默了一阵,而后突然把眉毛一松,神采中骄矜顿去。他从镜子里看向W,笑作道白口声:写某杀人诛心,死而不改,自诩名教中人,终为小儿道破。

W和E住了这一阵,知道E口里从不轻出冷语,遂点头啧了一声:含沙射影,必有所指——昨天出去陪亲戚吃饭吃坏了?

E把本子啪的一合,撇嘴:你这么有眼色,早年怎么不去学相声?

W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就很得意,又自怜道:我虽然不学相声,但这个眼色,早年也没有辜负它。说到底,搞行政和说相声能有多大不一样。

E拱手嘲他:原来跟我那死劝我趁早钻营晚了吃亏的舅爷一样,也是位名教中人。

W被他逗笑:你这小孩儿真是的,你舅爷得罪了你,你怎么拿我撒气。也行,我倒要听听你小儿有何高见,能戳破我等老棺材瓤子的脸皮。

E见他顺坡下驴就认了,自己也就不好意思歪派他,于是嘟囔道:开玩笑的,你跟他怎么一样。

W也不知为什么,看见小孩儿认真就觉得很受用,笑说:一样不一样,你说说怕什么。

E想了想,觉得也没所谓,就随手把小本儿翻开找找头绪,倒豆子般念道:……四下无人,小儿便开了口。大爷不必三六九等出将入相的兜卖,这些我都懂得。你自然以为我不知强知,但不妨听听我说的对也不对。正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但这人呢只一入世流,必带出幌子来,大的带出大幌子,小的带出小幌子。依我看来,十里八乡,就数您老的幌子最堂皇。左边呢写着吾懂仕途经济学问但愿求财得财,右边呢写着我知忠孝礼义廉耻道友当死则死,当中横着四个大字,奇货可居(速来买我)。

W按住唇笑,心说小儿嘴好毒。

E念的愈发声情并茂起来:您且别忙恼,我知道您想对我说什么。

——噫!这孩子不知好歹,我好意教诲你,你竟敢将我比作禄蠹!不是我夸海口,我在你这年纪也是要强的文人,比你这个没土性的窝囊样少说要强一百倍,十年寒窗,少说也苦读过五车皮的圣贤书,轮到如今这岁数,正堪做个儒冠的领袖、文化的表率。现在苦尽甘来,我敢说我之所得,样样都是我之应得!你还要讥讽我不顾道友,古往今来,哪个比人强的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小儿年轻不懂事,最识短心窄,优柔寡断,怎知道险恶江湖的风波、坐冷板凳的辛苦!难道是我心甘情愿要把欲望庸俗化吗,难道我不愿意做一个出尘绝俗的人?还不都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也上有老母,下有儿女,中间亲朋无数,我自保进取,常留后路,你倒说说,我有什么不对?

说起情势比人强,其实平心而论,也不全是。实则是有一日我突然明白,我真实的欲望,在世俗中的评价从此都不过是痴心妄想——这事儿你早晚也要懂,任性憨皮管不了你一辈子,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你长成人了,你要懂事!头一件就是明白从今往后,你再也无权痴心妄想。

你成人了。你再不可梦想着自己会是世上最美丽智慧的人,再不可梦想着你能将最爱的人抓在手心,再不可梦想着你能冲出庸众,与圣贤平齐,再不可梦想你是英雄或皇帝、奸佞或恶龙。你长大了,你必须从俗——我实不想如此但必须如此,既然我已如此,别人凭什么不如此?——我如今跟你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你给我认认真真的听!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我不能想,自然别人也该是一样。众人都不想了,天下大同,我也可以心安理得,你也可以心安理得,皆大欢喜,有何不好!你还年轻,钻牛角尖也平常,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难道你以为我就没有为此尽力抗争过吗?梵高切掉了耳朵,我也曾重重的耳鸣过啊,只是我比他坚强,又肯为社会多思多虑,这才强忍住没有对自己下手罢了——要我说,而今这世道也难讲,他的画也值一亿多?我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好处!自残自损的神经病有什么可称赞,他一了百了,对得起自己的家国父母、远近亲友吗?不要怪我对他嗤之以鼻,难道单凭我这胜利存活的坚强,就不可以批判他那软弱无能的情感一句两句吗?哼,艺术家。我须在这些幼稚者中发出掷地有声的不平:要是人人都像他们那样,世界早晚玩儿完了。

诚然世界早晚也要玩儿完,但本着我这成熟的、提前愿做他人主宰者的态度,我必须得说这句话,这是我自发自领的职责,至于别人的愿望,我哪里管得了那许多!反正倘若不像我这样行事,必定是他错了。自然了,从此所有不像我的人多少都将成为我的喉中鲠肉中刺,像我的人,则到底终成我的徒子徒孙,我为他们一叹息!

我早已成了打包的行家,且知道满世界的青年都将如我一样学习打包,早晚成为我的后继——人人岂不都得学会把欲望巧妙的装裹起来,或越级立论、或哗众取信,或顾左右而言他,在有毒的矛戈前安置层层伪善的坚盾——最好,最好能用最原始、最直截、最坚固的权力与金钱垒出一座高墙。高高的、高高的隔绝了人们看向我、我的欲望和我那些战利品们的目光。然后我期冀自己能在这固若金汤的高城里,重新做一头野兽,重新做一个孩子,重新无所顾忌、无所不为。虽然到了命之所终,我或许会发现这也不过是另一种痴心妄想,但我这一生并无什么值得悔改,所怨者唯有命运的冷酷不公,连我那一些小小的快乐都不肯满足。我躺在棺椁里,被我的徒子徒孙围绕左右,我纵然未必想见到他们里的任何一个,但我这一世终了毕竟不枉,也算赚足了哭声。至于是真是假,我已死了,也理会不到,就随它去吧,随他去吧。

——咦,你有什么可恼怒?这不就是你希望我走的道路吗?怎么就这么拂袖而去了……

W本来还绷着笑听,时不时要嗤出声,然而越听到后面越笑不出来。等E把那几大段念完一抬头,倒被W的脸色吓了一跳,正忖度自己是不是触了W什么霉头,耳里忽听W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要真是眼里这么不揉沙子,我就明白你为什么小时候过得苦了。

E听他口声,知道不是恼他言语激惹,居然是在可怜他,实在意出望外。呆了两秒钟,他却笑了,笑纹直漾到眼睛里。他说:我也没那么对立啦,我后来都忍得住不抬杠的。再说了,我也没有那小孩儿那么清白。佛家讲共业,作孽的烂账全人类一起抗,说到底谁又比谁强?我只是不肯做我舅爷那样的人,但也绝不至于自命清高,认为我就比他强到哪里去。你看我在这儿写文章泄私愤,就可见也不是个什么负责任的好作家。五浊世里,人人都是受害者,也都是刽子手,吃一吃救一救,都是找个心理平衡罢了。

W:你真想得开。

E露齿而笑,有点无赖:能活下去不自裁,全靠无耻想得开。

W补充:还有嘴馋。

E确认:还有嘴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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